大街上看到土豪驾车飞驰而过,先别忙着羡慕嫉妒恨。在货币大投放戛然而止后的这两年,那些原本以不正常的速度“造土豪”的行业—比如卖钢、开矿、炒房、做市场(材料、水产、服装等),都在艰难过冬。在你看到土豪个人资产负债表的“负债”项前,不要为那些资产鼓掌;
在你看到融资杠杆撬起的风险前,不要为眼前收益喝彩。
神马都可能是浮云。就像“愉见财经”(一)(下称“上集”)中的地产商、钢贸商陈总驾着的“沪N”牌照奥迪其实是别人名下的资产,就像下集还会讲到的一名皮革商黄老板的“沪N”豪车早已过户给了“资产管理公司”以求融资。当一个民营企业老板告诉你“这幢、还有对面那幢别墅都是我的”,你不妨去房产交易中心拉一张产调,十拿九稳的是:这资产第一债权人是银行,说不定还“他项权证”做给了张三、李四。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贪婪”和“恐惧”本就孪生。
在经济快速上行周期里,融资能“撑死胆大的”,到处钱生钱。彼时得意着的土豪们谁都不是经济学家,夜夜笙歌完怎会研究货币政策,然后适时“逃顶”?加之他们普遍“玩”着的短融长投,好比上集中的陈总故事,又哪里可能说收手就收手?
“宁愿坐在宝马里哭”还真不只是一句调侃。有时候,在宝马车里的那个人,真想大哭一场—至少,陈总和黄老板都曾有过这样的感受。
“沪N”车牌的秘密之资产转移
上集说到地产商、钢贸商陈总在2012年底资金链完全断裂后,面对已经不可能偿清的金融机构和民间债务,选择假借“欠债还车”的说辞把座驾过户给一名他信赖的“好兄弟”,以此实际进行资产转移。这就是为什么这辆车龄不止6年的汽车牌照却显然是新的—“沪N”打头。
仅靠保下一辆车,维持不了未来的生计。想要做点正常的商贸生意赚钱?行业的情况病入膏肓,陈总本人的银行贷款如期坏账,进入了银行征信“黑名单”,这使得他想维系一些简单的业务都已困难。
“现在出去,不管做什么生意,你不能说你是这三种人:温州人、鄂尔多斯人、宁德人。”陈总这样告诉我。很不幸,他就是上述第三种人。
这个时候,陈总开始谋划:既然自己的名头用不了了,但自己在生意场上的能力还在,“规矩”都懂,为什么不找个“人头”来做生意?既然汽车都进行了资产转移,那为什么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手上余下的一些曾经投资的、一时无法变现的公司股权也一并转移出去?
人在落难时很容易看见什么叫“众叛亲离”、“酒肉朋友”,此时陈总的“人头”选择并不多,而那位已经过户走了陈总汽车的“好兄弟”,一不是宁德人、二又本身涉足地产产业链上的生意(因此是陈总早前生意伙伴),未来不管是开展陈总挪移过去的业务,还是说起来“欠债还车、还股份”,都相对便利。
陈总于是拍板:就他了。
“沪N”车牌的秘密之择主还债
接下去的故事并不一帆风顺。
“引火上身,”陈总告诉我,他在听到了某银行上海分行负责风控人士传出的一条来自同业公会的消息后,脑子里就闪过这四个字。而此时,距离陈总做好上述资产安排已经约摸半年,他也已成为“好兄弟”名下公司的“市场总监”。
同业公会这条消息是:正在大规模“利润冲抵不良(贷款)”的一些银行,越发重视资产保全工作,也对贷款商户的资产转移问题有所察觉。一些银行已经尝试与司法部门商议订立和追究“资产来源不明罪”的可能性。
陈总开始不安。一来,他担心“资产来源不明罪”如果真的可以被追究,那被惩罚的主体将是自己本来无辜的“好兄弟”,那他岂不是有可能害了自己最好的朋友?二来,他转移的那些未上市公司股权本是在“暗处”的,外界很少有人知道他还有这些资产,而他天天开着的车却是在“明处”的,债主们一眼就能看到车牌。两样东西都转到了一个人身上,岂不是“此地无银”,白白送了债主一条顺藤摸瓜的线索?
听到这里,我不由感慨,为逃废债资产转移绝对是一门技术活:不仅要把好的资产从“黑”掉的名头下隔离出去,还要把“明处”的资产和“暗处”的资产做好区隔。
陈总接下去要做的正是这个,把在“明处”的车再次转走。而这次该转给谁好呢?陈总的思路开始变得直白:既然银行查得紧,那就真的欠债还车吧。陈总在自己的各种债主里主动选择了一家他最为于心不忍欠债的对象,决定把车过户给他。
因为是真实的债主,一年多前借款时的网银转账各项“证据”和欠条也都在,陈总因此安心了许多;又因为是陈总主动还债,对方自然体恤见谅,车还是归陈总使用着。
“沪N”车牌秘密下的反思:
跑不赢的银行资产保全
对于类似陈总的这种“主动择主还债”行为,我事后咨询过律师朋友。事实上,在自然人和银行都是真实债主的情况下,首先要看银行的债权有没有优先权(如抵押权)。在陈总的案例里,对于这辆车作为偿债资产的分配,债权的确不分前后和大小顺序,但却本应平等按照比例受偿—而不应是陈总自己选了算。
这里留下的问题是,即使陈总的贷款已进入了不良,可银行的资产保全部门哪会如此三头六臂,知道债务人还有哪些资产可用于偿付;即便银行有员工这么负责地深入“基层”,银行查封资产还需要经过繁复的法律程序,在时间上又怎么跑得赢民间债主?
不止是在上海,我此前做信贷调查走访江浙多地,这样的问题不断出现。在温州,很多老练的债务人就是打了时间差成功逃废债,民间甚至还流传出了“逃废秘籍”。
与此相关的一个插曲是,一名同样资金链出现问题的银行贷款客户最近找我帮忙,想通过我联系上银行相关部门。他的贷款还款也出现了逾期,这笔贷款模式是房产抵押,价值1000万元的房产打7折贷出700万元。在近期当地房产出现价格波动的情况下,这名贷款客户比银行还急,一来害怕银行若不及时处理,房价真会下跌;二来希望银行进入资产处置房产拍卖,这样他侥幸还能套现约300多万房产余值(因贷款合同规定不能再二押房产)。
可是,事情的复杂性是:第一,由于逾期还远不满90天,出于报表美观和分支行绩效考核的考虑,银行方面根本不愿意将这笔贷款归入“后三类”,也就暂时谈不上后期处置;第二,支行长做这名客户的思想工作,要求他去民间过桥资金回来进行续贷,并配合提供虚假财务报表好让上级分行批准新贷款。除此之外一切免谈。
“真是想按正常程序坏账都难。”这名客户向我抱怨。眼下,他只有眼睁睁承担着房价波动的市场风险,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各种融资继续计息,而无法套出“久旱甘露”的那300万余值。